孙海燕:以舞台剧纪念包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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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在包豪斯100周年之际开展了“纪念包豪斯10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其中于10月27日进行的“包豪斯与设计教育”专题报告邀请到南京艺术学院设计学院副教授、设计学博士孙海燕分享作为教学实验与教育戏剧的包豪斯研究。孙海燕副教授演讲的主题为“《包豪斯》舞台剧的创作初衷与构思:作为教学实验与教育戏剧的包豪斯研究”,以南京艺术学院设计学院“天台剧社”原创的《包豪斯》舞台剧致敬包豪斯100周年。


由于南京艺术学院是一所综合性艺术院校,所以我们才能够和各个艺术与设计专业一起合作,打造这个实验性作品。2017年3月,我与黄厚石老师组织设计学专业本科生成立了“天台学设”中的分支版块“天台剧社”。2017年6月,在南艺设计学院时任院长邬烈炎教授的倡导与支持下,我们开始筹备包豪斯舞台剧的创作和资料搜集。2017年10月,在“天台学设”成立10周年之际,举行了包豪斯剧组的成立仪式并进入剧本创作阶段。从2018年3月开始排练一直到2018年5月底演出,设计学院举全院之力投入对《包豪斯》舞台剧的创作。舞台剧的舞台美术设计由来自德国奥芬巴赫设计大学,专攻舞台设计与服装设计方向的邬羽乔负责;包豪斯《三人芭蕾》戏剧服装的复原制作由服装与服饰设计专业的陈飞老师、姬益波老师负责;视觉传达设计与周边纪念品设计由视觉传达设计专业的陈皓老师负责;舞台搭建监制由环境设计专业的徐旻培老师负责;林海录和曹斌华老师担任了服装技术指导;设计学专业的曲艺老师担任德语指导,辅导饰演“格罗皮乌斯”的演员练习德语台词,并翻译及录音了八个场次的标题。另外南艺影视学院的苏珊副院长为演员们提供了专业的表演指导。南京艺术学院全面的艺术学科门类,为《包豪斯》舞台剧的创作提供了有力的专业支持。2018年5月底,历时一年艰辛与快乐并行的创作,《包豪斯》舞台剧终于华丽亮相。


1.《包豪斯》舞台剧的叙事角度


第一个角度是女性主义叙事。包豪斯当时有很多女生,可是后来这些女生都去哪儿?为什么学习艺术的众多女性最后在宏大的历史叙述中都消失了呢?其实在进行剧本创作时,包豪斯女生的人生故事更加吸引我们,在《包豪斯》舞台剧中,大家熟悉的男性大师成为各板块的历史背景,女性反而成为前景主角。我们选取了当时包豪斯学院的12位女性切入,构架她们之间人物的关系,把每个人人生节点中的重要事件排列出来,组织成一个关系网,最终确定用八个场次来展现包豪斯学院的14年历程。叙事角度从男性向女性的转变,一来可以区别于主流的设计史叙事,给观众带来新鲜的视角,并对包豪斯的认识更加细微和全面;二来可以借由100年前的女性遭遇引发观众对当前女性问题,如身份认同、专业与性别的局限、社会偏见、等问题的思考,将“当代”、“日常”、“自我”代入到戏剧中,更好地与角色和历史共情。包豪斯当时的女生就因为性别受到隐形歧视,很多女生无法选择想学的专业,只能被迫去学编织,这个话题在设计史教材中通常被忽略了,但其实对照现实很有思考价值。


另外一个视角是“大师也是普通人”。在现有的主流设计史叙事中,包豪斯的历史是由一群“伟大”的“男性”设计师塑造的历史。虽然事实上,这些伟大的男性设计师也具有各自的人格特征和性格短板。比如说格罗皮乌斯,他在历史叙述里闪闪发光,但其实格罗皮乌斯也会害怕、也会焦虑,他还特别要强,飞机一停下来他就拎着包冲到门口急着下飞机,这样的小细节会让人觉得这个大师特别鲜活;伊顿过于沉浸在个人世界;克利斤斤计较于物价比较,为了决定是去魏玛还是去慕尼黑而专门跑到魏玛去调研了物价,发现魏玛物价比较便宜,才决定来包豪斯;纳吉简直就是包豪斯的“理工科直男”代言人。当把这些大师当做小人物来描写的时候,就显得更加可爱。这样的视角有助于拉近观众与包豪斯大师的距离,在他们身上看到普通人的影子,是这部剧本在创作中即使出现“英雄”也不进行英雄叙事的一个宗旨。


第三个角度是批判主义叙事。包豪斯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这部舞台剧里有关于教育的意义的思考:“我们为什么要上大学?”“我们为什么要学艺术?”这是在《包豪斯》舞台剧开场时众多女性角色追问的问题。学艺术是为了能找到更光鲜的工作吗?学艺术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气质吗?还是为了追寻你心中的那个梦想?舞台上的每位女性角色在台词里有自己不同的答案。我相信观众此时也会有一个自己的答案。还有一个批判的点是对现代主义设计的批判。在剧照里,几位女生被框在一个个方盒子里面,她们觉得特别孤独、特别冷,而密斯就在一旁宣传这个方盒子建筑的优势。我们在通过舞台剧创作致敬包豪斯的同时,也在思考包豪斯营造的现代主义风格建筑空间给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心理带来的影响。


2.“包豪斯”的人物角色


我相信对于包豪斯学院女生的名字,除了安妮·阿尔伯斯和古塔·斯托尔策大家在史书上见过,其他女生的名字也许没有人熟悉,但她们当时在包豪斯也非常重要。《包豪斯》舞台剧的20个学生演员中,有12个女生、8个男生,所以这是一部以女生为主的戏,这些男性大师全都是她们的配角,包括格罗皮乌斯,他的戏份比女生少得多。杜斯伯格只有一场戏,伊顿只出现在初步课程那场。扮演伊顿和纳吉的演员是同一个人,这是故意设计的安排,因为他们有前后交替的关系,我们故意让同一个演员来扮演这两个对立的角色,而且他要在舞台上实现一秒换装的效果。康定斯基也只有一场戏。另外还有三个男性角色戏份更少。舞台剧的中段“玩偶”那场,有一个角色是由一个人偶来象征的。她就是奥地利音乐家马勒的太太阿尔玛,阿尔玛后来嫁给了格罗皮乌斯,再后来又嫁给了诗人韦弗尔,同时她还有一个情人画家柯克施卡。这位女性在当时的奥地利和德国文化界是一位女神,众多男性精英对她争抢的场景和包豪斯落脚德绍之前,各个城市对包豪斯的争抢非常相像,所以把这样一段剧情放在了整个戏的中间,既是一语双关的象征,也是全剧的转折。


3.“包豪斯”的八个瞬间


第一场/43号楼:12位女生带着各自的艺术梦想来到艺术学院,对为什么要来学艺术的而发生了不同观念的争辩,在对《包豪斯宣言》的朗读声中,现实幻化进了历史中的包豪斯,众女生对自己来到包豪斯的讲述打开了这所学校的历史大门。


第二场/食堂:众女生讨论在包豪斯女生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和对专业选择局限的愤怒。服装专业的老师帮我们复制了当时奥斯卡·施莱默做的三人芭蕾当中的两件戏剧服装,两个舞蹈角色和舞台上的演员没有任何关联,仅仅作为戏剧场景中突然出现的穿着包豪斯复制服装的陌生闯入者,在初步课程这段莫名其妙地出场,莫名其妙地下场。这种很荒诞的感觉也是一种包豪斯的气质。


第三场/初步课程:伊顿老师的初步课程既是一年级的设计基础课程,也是决定学生能否真的留在包豪斯继续学业的考核课程。伊顿老师强调个人感受和身心合一的状态,在当时是对机器时代的反思,还是对内在自我的呼唤?格罗皮乌斯按捺不住,对伊顿的教学方式表示了强烈的质疑。伊顿和纳吉由同一位演员饰演,一方面表现出他们之间的继承性,另一方面让伊顿被纳吉所取代的过程更简洁、更形象化地被表现出来。


第四场/入侵者:主要讲的是杜斯伯格和格罗皮乌斯当时的论辩。


第五场/玩偶:四个精英男性争抢女神阿尔玛·马勒。因为表演不可能真的去抢一个女人,所以我们觉得用一个人偶来代替更有一种戏剧效果。


第六场/黄油球:主要是对于现代主义的批判性叙事。这个场景设计其实就是来源于包豪斯的一张老照片,我们在很多场景上都尽量地去复原一下当时的情景。


第七场/狂欢:包豪斯是一个特别喜欢办Party的学校,在狂欢这场戏里我们夹了一个戏中戏,因为包豪斯的学生也喜欢演戏,就让学生来演第二任校长、第三任校长,一直演到包豪斯被关闭。等到演到包豪斯被关闭的时候,突然又有个学生大声喊“停”,然后再从戏里跳出来,这样就巧妙地把包豪斯后来被迫关闭的事情交代了一下,一直到最后他们进行狂欢的大合照,这是全剧欢乐气氛的顶点,但也是盛筵必散的开始,这个场景模仿了一张包豪斯历史照片。盛宴达到顶点的时候,女生们开始一个一个地告别,这段的台词配上音乐在现场极具震撼效果。


第八场/再会:迪克和格罗皮乌斯的灵魂对白,将小人物与大人物相提并论,表现出对英雄史观的质疑和批评,以及对人的价值究竟如何判断的思考。


4“包豪斯”女性——弗朗迪·迪克


下面特别想说一下我们的灵魂女主角,她的独白是最后的一场戏。弗朗迪·迪克是一个犹太人,她作为一个包豪斯人始终都具有包豪斯理想主义的精神。1942年冬天迪克被抓到了捷克特莱津集中营,去集中营之前她最担心的就是有重量限制的行李箱能否带够给孩子们的纸和笔。她在集中营里教孩子画了两年的画,15000个孩子很多她都教过的,最后只幸存下来100人。1944年秋天在临去奥斯维辛集中营前,迪克藏好了5000张孩子们的画存在手提箱里,到奥斯维辛后不久她就被杀害了,特莱津集中营解放的时候这些画作被重新发现,这些珍贵的艺术作品现在成了捷克的文化瑰宝,成列在犹太人博物馆里。演出的最后我们没有让格罗皮乌斯来结尾,我们觉得由这样一位包豪斯女性用艺术的力量在集中营这样一个黑暗的地方去拯救孩子们的心灵,让他们的心灵可以感受到美好,是更有意义的,这就是包豪斯人对包豪斯精神的传递。


下面我念一下结尾的台词。结尾的场景是集中营的三个孩子和迪克老师的对话。


孩子:迪克老师,我妈妈说昨天我给她画的像很美。

孩子:迪克老师,你能教我怎么画天使吗?我想画一个天使送给奶奶,她就不会天天哭了。

孩子:迪克老师,每天和你一起画画,我觉得好开心啊。

迪克:孩子们,我们一起来画美好的世界,

哪怕这个世界有时会让人失望。

我们一起来触摸自己的内心,

哪怕这颗心有时会空虚、忧伤。

孩子们,我们上路了,

我们就要上路了,

在黎明之前。

在我们停下的地方,

会有光,

推开一扇门。

愿你们的画笔能画出勇气,

也能画出爱。

能画出别人,

也能画出自己。

再见,

孩子们,

再见!


本文由纪念包豪斯一百周年诞辰国际研讨会现场内容整理而成(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