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服装学院 陈 晫
摘要：摩羯纹作为中国传统纹样，已有近两千年的历史了。但摩羯纹的起源并非来自中国，而是随佛教一同传入中国。摩羯纹形象早期多用于绘画、雕塑、金银器、陶瓷器和玉雕等艺术品中，后经过了一系列的造型和寓意改变，逐渐演变成了近似于龙纹的纹样，并且在服装上的运用也越来越多。文章以摩羯纹为研究对象，以不同历史时期摩羯纹的造型作为切入点，通过对考古出土器物和现存建筑、服装上的摩羯纹样的探索和研究，最终总结出摩羯纹样在中国的发展源流、造型特征以及相关的文化内涵。
关键词：摩羯纹 佛教纹样 演变过程 文化内涵
中图分类号：J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069(2017)10-0072-03
Abstract：As a Chinese traditional pattern， Makara pattern has nearly two thousand years of history. Makara pattern was not originated in China mainland but was introduced into China as buddhist. Makara's image appeared in the ancient paintings， sculptures， treasure， ceramics and jade carving in cultural relics and other works of art. After a series of modeling and moral changes， it gradually evolved into a pattern similar to the dragon grain appearance， and more and more used in clothing. In Makara lines as the research object， Makara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period the shape of grain as breakthrough point， through exploration and research of the Makara in archaeological unearthed artifacts and patterns of the existing architectural and clothes， it finally summed up the Makara pattern in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origin，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related culture connotation.
Keywords：Makara pattern Buddhist pattern evolution cultural connotation
引言
纹样在中国自古就是非常重要的装饰手段之一。我们的先人很早就认识到纹饰的作用，并熟练地运用在生产生活中，他们通过纹饰来区分地位等级、祭祀神灵和表达信仰，所以对纹样的研究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到当时人民生活的情况和精神层面的许多信息。
具体到摩羯纹，其包含的信息还不仅于此。摩羯纹并非源于中国，而是随佛教一同传入中国的。那么摩羯纹之所以可以成为中国的传统纹样并被使用上千年，一定有其自身的独特性质和发展历史。所以通过对摩羯纹的研究不仅可以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还可以发现中国传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异同和交融。
对于摩羯纹的研究，文章将结合史料和文物进行阐述分析，以摩羯纹的出现和印度时期的演变作为第一个章节来进行介绍。第二章节将会对摩羯纹的传入和中国时期的演变作为重要章节进行详细的介绍分析。最后第三章将对摩羯纹包含的文化意义和历史意义作出总结。
一、摩羯纹的起源
摩羯，亦称“摩伽罗”，为梵语“Makara”译音。在印度神话传说中，摩羯的形象为一种兽头、长鼻、利齿、鱼身鱼尾的动物，有着无穷的神力，可以翻江倒海。在印度的文献资料中，摩羯最初被认为是一种巨型海中鳖鱼，有“鱼中之王”之说。
（一）摩羯纹的出现
摩羯在印度文献记载中出现较多，尤其是在印度神话中，有记载认为摩羯是西方守护神的坐骑，并且这些记载都较为详细地描写了摩羯的形象特征。关于摩羯的早期造型，主要的说法有两种，一种认为其造型近似于龟，另一种说法认为其更贴近于馀鱼或鳄鱼。但不论哪种说法，对于摩羯的性格描写同样都是性恶并经常破坏船只伤害人民。虽然摩羯性情暴戾，但由于受到了释迦摩尼佛法的引导，使其弃恶从善，并成为了佛教的神物之一。这也为佛法在印度的传播提供了一定的帮助和推动作用。
在一枚出土于印度河河谷的印章上，发现了最早的摩羯形象，它距今已有将近4000年的历史了。在印章的侧面刻有一艘新月形的船，其中船首被雕刻成摩羯的形态。而最早的摩羯形象，与在印度北部地区生活的臭名昭著的印度鳄极为相似，所以我们大概可以推测出摩羯的形象很有可能就是根据现实生活中印度鳄为原型塑造出来的，这与当时人民在生活过程中经常遭到印度鳄的攻击有很大的关系，毕竟早期人类的生活活动离不开水源，所以必然导致人类与印度鳄的生活交集大大增加。而这种摩羯型船首的船只在印度文明地区广泛流行（如图1）。
（二）摩羯纹的成熟
在此之后，摩羯的形象在印度发生了一系列的演变过程，第一个过程就是其形象从鳄鱼的形象逐渐演变成了类似于鱼的形象。在洛马沙梨西石窟发现的一尊残损的摩羯雕像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世界第二早的摩羯形象。而这尊雕像的形象呈“S”形，类似鱼类，但没有鳞片。此外，它具有明显的低矮的纵向背和爬行类动物隆起的脊椎，部有褶皱，嘴微张，有很多小尖牙。而在随后发现的文物中，这种形象出现了一些变化，那就是其前足消失。也就是说，它的形象已经从鳄鱼开始向鱼形转变（如图2）。
在此之后，摩羯形象继续发生变化，开始从鱼形向半鱼半兽的形象转变。变化最大的莫过于摩羯的鼻子，摩羯的鼻子被明显拉长上翘，同时摩羯的后腿开始缩短，凸显出后腿的力量感。但是摩羯的鱼尾造型并没有发生改变，并且身体开始出现鳞片状花纹，尤其是在印度石雕中，鳞片纹样较为明显（如图3）。
最后，摩羯在其寓意上也发生了转变，开始被神化。也就是上边所说的，成为了佛教中的神物之一，亦或是成为了神的坐骑。至此，摩羯的形象和寓意在印度已经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并且随着佛教一起传入到了中国，开始了其在中国一千多年的演变和发展。
二、摩羯纹的中国化
摩羯纹作为中国传统纹样，历史悠久，最早是伴随佛教一起传入中国的。一般认为，摩羯纹在公元4世纪末随佛教一起传入中国，并与中国的传统文化自然融合，其造型发生了巨大变化，从鱼身的造型逐渐演变为龙身的造型。同时在造型的演变过程中，其寓意也发生了改变，在印度时期人们对于摩羯造型更多的是恐惧和憎恶，主要用途也是用于传播佛教理念，而到了中国，摩羯最终演变成为了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祥瑞之兽。
（一）摩羯纹的传入
摩羯纹的传入发生在公元4世纪末，是随着佛教一并传入中国的，有文献可考的传入时间最早为两晋时期，主要以佛教的文献资料为主。关于摩羯纹传入时期的造型特征，文献主要围绕头部进行了介绍，
简单来说就是巨口獠牙，长鼻上卷，并且身体巨大，经常破坏河道船只伤人性命。可以说这些特征与摩羯纹在印度的发展末期特征一致，表达的寓意也是破坏和邪恶的。
（二）摩羯纹的中国化演变
摩羯纹在中国的演变历时一千多年，可以说历朝历代都有摩羯纹的使用。纵观整个摩羯纹演变过程，主要分为4个历史时期，分别为：魏晋时期、隋唐时期、辽宋时期和明清时期。伴随着这四个主要时期，摩羯纹的使用也经历了从出现逐渐发展到顶峰并最终走向衰退的历程。
1.魏晋时期
摩羯形象在中国最早出现是在绘画作品中，东晋画家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描绘了摩羯刚刚传入中国时的造型，可以看出当时的摩羯造型还是保留了鱼身的整体造型，两侧有翅。而在2000年挖掘的位于陕西省西安市大明宫乡的安伽墓，系北周时期粟特人墓葬，石围屏上也雕刻有摩羯图案，为我国目前最早的摩揭纹饰实物（如图4）。
摩羯纹在传入中国后，首先发生变化的并不是它的形象，而是它的寓意。摩羯纹在进入中国后，其文化意义和寓意迅速被中国化，从本来民间传说中的恐怖怪兽变成了中国化的镇邪、祈福的瑞兽。总结其原因，这种改变与当时中国的社会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首先中国自古就是农耕行经济，人民需要充足的雨水来保证农业生产。其次当时中国社会动荡，战乱不断，人民渴望和平和稳定来满足自己的生存需要，而佛教的传入正好可以满足人民这方面的精神需求，所以佛教文化为了适应中国的实际情况，势必各方面都要做出改变，纹样也在其中。第三就是中国的两河流域并不存在像印度那样的鳄鱼破坏人民的生活。综上所述，摩羯纹的寓意发生变化也就是情理之中的结果了。
2.隋唐时期
在隋唐时期，摩羯纹迎来了高速发展期，其形象也发生了变化。摩羯的造型融入了具有中国传统文化代表性的龙图腾和鱼图腾的特征，其造型添加了鱼的双鳍以及龙的龙角，这一改变从唐朝出土的文物中我们可以发现。可以说，这一时期的摩羯纹在形象上已经开始中国化（如图5）。
伴随着造型的改变，摩羯纹的寓意也发生了变化，尤其是因为龙和鱼特征的加入，使得摩羯纹在其寓意上彻底发生了改变。要了解这些变化，首先我们要知道龙和鱼这两种图腾在中国的地位和意义。首先，龙自不必说了，自古便是帝王、神灵的象征，具有明显的神化意义。而同样，鱼图腾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意义也极其重要。鱼既有多子多福、繁殖力旺盛的象征，同时鲤鱼还有仕途得意、飞黄腾达的寓意，即鲤鱼跃龙门之意。还有一层意义便是中国自古以农业生产为主要经济，所以祈求风调雨顺就显得尤为重要，而中国自古又是极其注重祭祀、崇拜等活动的，鱼类作为河水中最主要的生物，自然成为了人们祭拜河神，祈求雨水的最好代表。
由此可以看出，摩羯纹在隋唐时期，其寓意已经发生了重要变化，与刚刚传入中国时大相径庭，成为了人们崇拜、敬重的神灵形象。
3.辽宋时期
而到了辽宋时期，摩羯纹继续发生着变化，并且达到了使用的顶峰。这个时期其寓意已基本定型，较唐朝时期区别并不大，但是在造型方面，摩羯纹继续着它的改变。从辽代开始，辽、宋、金甚至是西夏都有对摩羯纹的使用，但由于不同国家的文化和审美不同，摩羯造型也不尽相同。
辽代的摩羯造型更贴近于鱼的造型，摩羯的双翼较小并紧贴身体，龙首的特征尚不明显（如图6）。
南宋时期，摩羯纹“去本源化”的程度越发显著，头部特征开始接近于中国传统文化中龙首的造型，而与印度时期的头部造型已大相径庭。可以说发展到此时，摩羯纹中国化的进程已经彻底完成，不论是从寓意上，还是从造型上，都已经是完整、独立的中国纹样了。
在这一时期，摩羯纹的运用也不光仅仅局限于金银器、铜器以及刻砖、壁画上了，开始出现并大量运用于玉器和瓷器上。这与当时宋代制瓷工艺的飞速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同时宋朝无论经济还是军事，对于江河湖海的依赖达到了顶峰，这也促使摩羯造型被大量运用，同时开始传向其他各国（如图7）。
而这一时期的金朝也大量使用摩羯造型用于金银器和铜镜的装饰。这些器物中摩羯的造型相比于唐宋更加臃肿，摩羯的两翼被有意突出，这一点受金朝的文化信仰和审美影响较大。同时辽宋时期的摩羯纹开始与其他纹样搭配使用，在造型上也不断推陈出新，发展迅速。
4.明清时期
经历近一千年的不断演变，摩羯纹发展到明清两朝时，摩羯造像与摩羯纹饰都已很少见到。这主要是由于摩羯纹的造型在明清时期已基本趋同于鱼龙纹，即只保留了传统的龙首鱼身双翼的基本造型，但是无论是龙首还是双翼都已完全区别于唐宋时期，同时整体造型也趋于修长纤细。在明代，摩羯造型已发展成为了一种被称作“应龙”的龙纹结构被大量瓷器和一些服装服饰所使用。而到了清代，其龙的特征更加明显，而鱼身、双翼的特点被严重弱化，基本已经失去了摩羯纹基础的造型特征和文化寓意，摩羯纹的文献记录也逐渐减少直至淡出人们的视野。
三、摩羯纹的文化价值
纹样，在中国自古就是非常重要的装饰手段和文化表现形式。通过对纹样的研究，我们可以了解当时人民生活的情况和精神需求。同时，纹样也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自古就有使用纹饰的记录和传统，古人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思想、祭奠先祖和崇拜神灵。所以纹样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文化实体”。
而具体到摩羯纹，其文化意义更多的是融合、演变、发展，即外来纹样的中国化。这一点体现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特点，那就是对于外来文化的包容和吸收，将其融入到中国传统文化当中，成为我们的文化财富。在完成中国化之后，可以发现，摩羯纹与刚刚进入中国时的形象和寓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点，在唐宋时期尤为明显，这与当时的社会背景和经济发展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唐宋时期国家经济发展迅速，科技水平发达，并且较长一段时期内国家内部统一安定，使得人民的生活开始日趋富裕稳定。这时，摩羯纹的使用不仅仅局限于壁画和雕塑中，而是开始出现在金银器、玉器和瓷器中，这也间接证明了当时社会的科技水平和制造业的发达。同时，摩羯纹开始从鱼身的造型向龙身转变，这反映了当时社会对摩羯纹的认可和融合。其次就是摩羯纹的寓意开始向祈求风调雨顺的方向发展，这一点与当时社会的经济类型有着必然的联系。中国自古就是农耕型经济社会，所以雨水对于社会生产和发展、人民的生活稳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摩羯纹的造型和传入时期的寓意都与河神有着紧密的联系，因此人们开始将摩羯纹作为祈求雨水的象征图腾，并与中国传统神话中掌管江河湖海的龙图腾相结合，开始崇拜摩羯纹（如图8、9）。
还有一点就是摩羯纹与其背后佛教文化的联系。佛教的传入和发展需要人民能够接受佛教带来的文化信息，并认可其所传达的思想。而文化信息主要通过语言、文字和图像来展现，这其中存在的问题是印度佛教所用的语言和文献文字并非汉语、汉字，所以图像成为了佛教传播其文化信息最便捷的手段，同时也是当时人们最先接触到的佛教文化信息。因此，纹样、绘画等图像信息成为了佛教传播的重要手段之一，它们承载了佛教的理念和文化，同时佛教不断地被中国接受，也推动了摩羯纹的发展与演变，并使之逐渐被世人接受和使用。
正是基于这点，对于摩羯文化的研究同样也是对于佛教文化的研究。摩羯文化在中国经历了上千年的演变和发展，佛教文化亦是如此。可以说，摩羯纹承载的既有传统佛教的造物理念和哲学意义，同时还有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内涵和精神寄托，这一点对于我们研究中国佛教文化具有一定的帮助作用。
结论
摩羯纹从传入中国至今已有近2千年的历史了。一般认为，摩羯纹在公元4世纪末随佛教一起传入中国，并与中国的传统文化自然融合，其造型发生了巨大变化，同时纹样背后所包含的寓意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在印度时期人们对于摩羯造型更多的是恐惧和憎恶，主要用途也是用于传播佛教理念，而到了中国，摩羯最终演变成为了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祥瑞之兽，这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对外来纹样的影响、改变和融合。正是基于这一点，文章才会对摩羯纹展开研究分析，并得出以下几点结论和成果。
首先在纹样使用上，摩羯纹在传入时主要用于绘画、雕塑。中期经历在了造型变化后开始被用于玉器、金银器。到了后期，其造型演变趋于稳定，寓意完全中国化后，开始被用于服装上。
其次在纹样造型上，摩羯纹传入时形象更贴近于鱼的造型，而在经过了一系列演变后，最终成为了龙的造型。这种演变过程在中国非常普遍，因为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龙的地位最高，传说最多 ，很多神灵的形象都是以龙的造型塑造的。摩羯纹在传入中国时代表的形象是河流之神，而中国传统文化传说中掌管江河的神灵恰恰就是龙。可以说，摩羯纹造型的演变代表了很多外来纹样的演变过程，同时正是由于这些纹样的演变，使得中国传统纹样中龙的形象极具多样性。
最后在纹样寓意上，摩羯纹在印度早期神话传说中无恶不作的怪兽，后被佛法普度成为了神物，可以说摩羯纹的使用更多是为了宣传佛法。但是当摩羯纹传到了中国，并经过了近一千年的演变，最终摩羯纹的寓意成为了镇邪与祈福的瑞兽，这与中国的社会经济和人民需求有着密切的关系。
综上所述，文章从摩羯纹的用途、造型和寓意三个方面总结得出了摩羯纹中国化的过程和结果。而这种演变方式不仅仅局限于摩羯纹一个纹样，很多的传统纹样都是经历了类似于摩羯纹这样的演变而形成的。通过这样的研究，我们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中国传统纹样，同时也有助于我们对中国传统文化和各历史时期社会背景的学习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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